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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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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競霆走後容裴也睡不著了,他走到書房給自己倒了杯酒。

酒才入口,就有人通過聯絡器發來通話邀請。

容裴一瞧,忍不住笑了起來,接受了對方的請求。

磁感墻上出現了一張長得相當好看的臉,那五官仿佛是上帝偏心的傑作,眼睛、鼻子、嘴巴都恰恰安放在最讓人喜歡的位置上。

不是謝雲夕又是誰。

容裴輕輕地一笑,挑眉說:“有什麽事?”

謝雲夕也微笑起來:“我是想告訴你你的破綻到底在什麽。”

容裴說:“願聞其詳。”

謝雲夕說:“你的破綻在於你有一顆兩極化的心,明明你的內心深處只剩下一團灰燼,卻又理智地維持著你柔情萬千的表象。你做得非常完美,沒有人能找出你的破綻,可惜別人一旦真正地靠近,只能感受到一陣徹骨的寒冰。你以為的忍讓、你以為的縱容、你以為的回應,都只是裹著糖衣的毒藥,別人剛剛嘗到甜味就迎來劇痛,所以高競霆一次次地發狂、一次次地痛苦絕望——你其實根本就沒有愛別人的能力。”

容裴看著眼前這個從一開始就以超越自己為努力目標、關註著自己一舉一動的人,靜靜地聽著他對自己的評價。

說實話,他還挺喜歡謝雲夕的,他欣賞能夠感恩、能夠執著,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且有能力、有耐心去實現它。

他讚同地應和:“也許你說得對。”

謝雲夕說:“這種態度——這種坦然到不可思議、什麽都不在乎的態度,就是我可以趁虛而入的根源。”

容裴樂了,他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於早年的八點檔電視劇,裏頭新人總是對舊人說“我比你年輕”。他眉頭微揚,朝謝雲夕笑了笑:“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

謝雲夕眼底露出一絲黠意,靜靜地瞅著容裴一會兒,說道:“和我談場戀愛。”

容裴一楞。

謝雲夕哈哈一笑:“能讓你變臉的事可不多。”他那雙像烏黑得發亮的眼睛盯著容裴,“我們背著競霆哥偷偷來一段情,難道不是一個刺激的好主意?你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容裴淡淡地說:“難道你就懂?”

謝雲夕笑瞇瞇地說:“這讓你有負罪感嗎?還是你在害怕?現在說這些未免太假了,畢竟你曾經和林靜泉交往過六年。”

容裴不說話。

謝雲夕拍板定案:“那就這麽說定了。”

容裴起初還以為謝雲夕在說笑,等到第二天謝雲夕穿著外賣服敲響自己房門時他才發現謝雲夕是來真的。

謝雲夕說:“我親手煮的藥膳,可以清心明目、凝神靜氣,你吃了以後晚上睡得好一些。”

容裴說:“我不喜歡藥的味道。”

謝雲夕說:“我保證絕對沒有藥的味道。”

容裴瞧了他一眼,接過他手裏的食盒走進飯廳。

謝雲夕自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邊。

容裴說:“一起吃?”

謝雲夕眉開眼笑。

容裴說:“你很閑?”

謝雲夕很坦誠:“確實很閑,你知道的,我在東部的事情剛剛告一段落,西部這邊的事又沒有真正上手。”

容裴說:“難怪。”

謝雲夕把菜統統擺出來,熱心地給容裴盛飯:“不歡迎嗎?我已經想好下次該怎麽見面了,我帶疾雷出來遛彎,它自己亂跑撞上了你,於是我們‘假意’一起散個步,怎麽樣?”

容裴說:“隨你。”

謝雲夕沒在意他的冷淡。

容裴這個人很難捉摸,你對他好他是不會拒絕的,但是你根本沒法判斷他是不是真的放進了心裏。

是個很難弄到手的家夥。

謝雲夕問:“那我應該可以叫你阿裴?”

容裴挑眉:“接下來是不是還要適應一下親近?畢竟要是後期再來適應會很煞風景。”

謝雲夕一怔。

容裴站起來走到謝雲夕身邊、將謝雲夕抱在懷裏,修長而有力的手緩緩扣住謝雲夕的手掌,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他的手指。

那暧昧的節奏與彼此的呼吸極為相近,令謝雲夕渾身發僵。

容裴收緊手臂,將下巴擱在謝雲夕頸邊,吻了吻他的耳垂:“你抱起來還挺舒服的。”

謝雲夕早就知道容裴善於控制人心,真正遇上了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理智告訴他這時候容裴應該在忍耐著生理上的不適感,但那美好的觸感、灼熱的氣息都真實得讓人無法抗拒,謝雲夕的心無法自控地猛跳起來。

謝雲夕忍耐著心底的騷動,努力維持聲音的平穩:“你喜歡嗎?”

容裴親吻他的臉頰:“你覺得呢?”

謝雲夕覺得臉上在發燙。

在容裴面前他就像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一樣,手段嫩得不得了。

容裴笑著放開他,坐回自己的位子慢悠悠地說:“做得不錯,下次可以把味道調淡一點。”

謝雲夕如夢方醒。

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難怪高競霆放不開容裴,眼前這個人如果想要偽裝的話,沒有人能拒絕得了他。

那他為什麽不在高競霆面前繼續偽裝下去?

容裴似乎洞徹了謝雲夕的疑惑,他淡淡地說:“現在他對我的感情是他沒辦法成長起來的最大阻礙。”

謝雲夕楞住了。

容裴說:“現在我們需要的並不是感情的升溫,而是加快成長的腳步,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謝雲夕說:“所以……”

容裴瞧向謝雲夕,目光帶著笑意:“你在他身邊不是挺好嗎?告訴他一些我不想親自告訴他的事、引導他做一些我不能親自教他做的事,這樣很不錯。”

謝雲夕默不作聲地盯著他一會兒,才說道:“我明天再來給你送飯。”

容裴沒有回答。

謝雲夕強調:“我以後天天都會過來。”

容裴說:“嗯。”

謝雲夕有些受不了他冷淡至極的回應,收拾好食盒就往外走。走到一半,他的腳步突然頓住了,回過頭說:“昨天沒趕上……生日快樂。”

容裴微微地笑了:“謝謝。”

謝雲夕忍不住說:“……高競霆他根本不記得,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容裴說:“你在意高競霆不記得你的生日嗎?”

謝雲夕說:“我不一樣,我是因為李老對我的恩情才……”

容裴說:“那就對了。”

謝雲夕楞楞地看著他。

容裴安靜地與他對視。

謝雲夕心頭一震。

他不自覺地想起當初拉著自己不停地下戰場,虐得自己緩不過神來,最後卻站在廢墟上對自己說“今天我生日,謝謝你陪著我”的獵手。

明明就是在意的、明明就是希望有人陪著的,可又那麽狠心地把人一次又一次地推開——這個人其實比誰都嘴硬、比誰都執拗。

謝雲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明知道這麽想是非常對不起厚待自己的李老爺子,他還是想要試一試——試著把這個人從高競霆手裏搶過來。

所以他放棄了在東部經營了那麽久的好局面,直接跑到西邊來。

作為交換,他會盡全力幫助高競霆成長。

謝雲夕不想容裴看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扭開頭說:“我明天再來!”

他很快就消失在門外。

容裴靜靜地坐在原處,解決桌上的藥膳。

謝雲夕做起事來成熟得很,剛剛的表現卻像個情竇初開的家夥,單純到他幾乎都要心動了。

容裴將目光移到一邊的最新刊物上,看著那張高競霆和謝雲夕在雨中牽著手走向售票窗的封面照片。

偷情這個主意仔細想想似乎真的挺有趣的——尤其是在高競霆正巧也在和謝雲夕鬧緋聞的時候。

如果是以前的“高競霆”發現了這種事,一定會委屈無比、憤怒無比,以直接到不可思議的方式來質問他。

現在的高競霆可就說不定了。

容裴突然就笑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點期待高競霆的反應——面對“蛻變”了的高競霆,他心裏頭總有種惡劣得要命的惡意。

謝雲夕做事一向非常謹慎,可惜他忘記了雲來港是什麽的地方。

除了容裴高度掌控著雲來港的動態之外,高競霆身邊也有一個人在雲來港經營了將近二十年:安管家。

在知道謝雲夕喬裝前往容裴家後,安管家很快就起了疑心。再將容裴、高衡的關系,以及謝雲夕和高衡都呆在東部好些年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安管家馬上就瞧出了其中的異常。

就在安管家猶豫著是要先把這件事告訴高競霆還是先找謝雲夕談一談的時候,高競霆就找上門了。

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以一種從來沒有過誠摯姿態坐在他面前,鄭重地說:“安管家,請你幫我。”

安管家幾乎要老淚縱橫了。

這是他最在意的後輩,他的弟弟卻兩次都害了這孩子,現在這孩子卻帶著以前絕對不會有的尊敬來請求他的幫助。這樣的轉變讓安管家感動無比,他說道:“競霆,你想做什麽?”

高競霆說:“謝雲夕是來幫我的嗎?”

安管家驚訝地看著他。

高競霆說:“以前‘我’有種驚人的直覺,要是抱著其他意圖來到‘我’身邊的,我常常能夠察覺出來。比如謝雲夕,雖然他和容裴很相像、能力也很出眾,可是在‘我’的記憶裏關於他的部分是非常少的。所以我覺得謝雲夕和我的關系應該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親密。”

安管家說:“沒錯,那時候你並不喜歡他。”

高競霆說:“那麽,他為什麽兩次都到我的身邊來?”

安管家頓了頓,決定據實以告:“開始時老爺子是準備讓他取代容裴。”

高競霆閉上眼。

他雖然大概猜到了一點,但是萬萬沒想到外公居然安排到了這一步。

高競霆問道:“容裴……知道嗎?”

安管家微微一滯,說道:“知道。”

那時他奉命敲打容裴,有這麽個人選當然會轉告容裴。

一段漫長的沈默橫亙在高競霆和安管家之間。

過了許久,高競霆終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繼續問:“那麽這一次他來西部的原因又是什麽?”

安管家說:“今天謝雲夕去找容裴了。”

高競霆不敢置信地擡起頭。

安管家說:“我有個還不太確定的猜測,但是也八九不離十——謝雲夕在東部的時候可能接觸過容裴,他來西部的原因可能也與容裴有關。至於相隔整個帝國的他們怎麽能湊到一塊,想想高衡就明白了。”

高競霆拳頭微微攥緊。

他確實明白了。

謝雲夕從見面開始就著意地制造他們的緋聞、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企圖教唆他與容裴為敵,將這些舉動擺在一起分析,謝雲夕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他在不留餘力地離間他和容裴。

容裴知道謝雲夕最開始出現的原因、知道謝雲夕一手制造緋聞、知道謝雲夕帶他去黃金碼頭,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因為在容裴心裏,他再也不是那個“傻子”了,連讓他生出爭取念頭的理由都沒有。

他們之間唯一還有實質意義的,只有那一紙婚書。

高競霆胸口像是被巨石壓著一樣,悶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過即使已經不是“傻子”,他依然有著積極的天性。

這些日子以來不斷降臨的灰暗有志一同地壓擠著他的意志,幾乎讓他瀕臨崩潰,可是“傻子”在他心裏留著一顆火種,只要讓他看到一點希望就能變成燎原野火。

——就算只有一紙婚書,操作得好也能迎來美滿結局。

高競霆的目光很快就變得堅定起來:“安管家,我可以接手一批可信的人嗎?”

安管家說:“當然,那都是為你網羅的。”

高競霆一頓,問道:“為什麽以前你一直不把它交給我?”

安管家說:“老爺子說了,在你可以判斷出誰能信任、誰不能信任之後,才能把人移交到你手裏。家族培養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是寶貴的財富,即使你是高榮成唯一的兒子、李付鈞唯一的外孫,也不能浪費家族的資源。”

高競霆誠懇地說:“我以前一定讓你們很失望吧?讓父親、讓外公、讓安管家你……還有讓阿裴,都很失望。我連最基本的判斷都無法做出,只能依賴你們的維護過日子。”

安管家眼睛濕潤了。

他說道:“那不是你的錯,那只是意外。”

高競霆說:“錯了就是錯了。”

他靜靜地將過去的事過了一遍,對比容裴對過去的“傻子”和對現在的“自己”的做法,就知道有那麽一段時間,容裴確實打算和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在他仗著自己是個“傻子”,一次又一次向容裴索求回應的時候,容裴是真的被打動過。

但是那一時的垂憐並不是可以長存的愛情。

它短暫得像流星,一眨眼就會消失。

比如在面對“蛻變”後的他,容裴就立刻收回了它。

說到底,就跟他不相信自己可以永遠名正言順地站在容裴身邊一樣,容裴也不相信他對他的愛能夠維持多久。

他們之間缺乏相互信任。

非常地缺乏。

即使他裝成“傻子”留在容裴身邊,也不可能真正地心意相通。

高競霆忍不住將自己在繞著黃金碼頭走那一圈路時下定的決心告訴安管家:“我一定會變成阿裴希望我變成的那種人。”

安管家沒有說話。

高競霆繼續說:“從一百分開始扣,最後可能相看兩厭;但是從零分開始往上加,一定會越來越好——現在我對起點就是零,阿裴對我沒有任何好感,所以只要我肯去做,結果肯定不會變得更糟糕。”

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重拾自信、不被現實壓垮的辦法。

也是他唯一有把握做到的笨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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